不知是在冷雨之中睡過去的還是暈過去的，再次睜眼，已經雨過天晴。

粘膩的血跡已經混合著雨水滲入到地面下，周圍的青草因為得到了神血與雨水的雙重滋潤，一夜之間郁郁蔥蔥，生的有半人高。

蘇陌顏便這麽睡在青草之中，也不知睡了多久。崇華獨自煮了些白粥墊肚子，沒什麽青菜，卻還分出了小半碗兒去餵那貓兒。

那貓兒昨日被澆濕了全身的毛，醜的可以。這會兒被崇華放在腿上，雪白的廣袖堆在一旁，蓬松的絨毛立起，竟現出了三分可愛。

蘇陌顏覺得，自己在嫉妒。那貓兒能夠趴在崇華的腿上就這他端著的瓷碗舔粥，而她，卻獨自被丟在院子中，流盡血淚無人問津。

身子一陣冷一陣熱，直覺告訴她，她在發燒。或許是發燒的熱度蒸熱了身子，竟多出了幾分力氣。她強撐著身子爬起來，膝蓋一軟，再一次重重的跌倒在泥水之中。

“喵……”趴在崇華腿上的貓兒叫了一聲，大大的眼睛映出了她的狼狽。蘇陌顏強撐著再一次爬起來，沒有去找崇華，獨自走進竹屋中，找藥上藥。

崇華無話，只是伸手撫了撫貓兒的腦袋，繼續端著白瓷碗餵它。

心口處的傷口被雨水泡的發白，先前為了止血敷上的泥滲進傷中，疼痛難忍。傷處一片紅腫，想必是發炎了吧。蘇陌顏衣襟半掩，扶著門框行到廚房，在碗架中找了一壺泥風未啟的陳酒。

酒水淋在傷口上，痛的淋漓。她一手死死的抓著碗架的腿，口中咬著衣袖，一只手向傷口上倒酒。酒水洗去了傷口中的淤泥，尚可消炎。

冷汗排滿額頭，蘇陌顏高仰著脖頸，像一只引頸待戮的白天鵝。汗水打濕鬢發，順著脖頸流淌下來，她也不去抹，倒完了酒便這般蜷縮著身子靠在碗架旁，默默喘息，恢覆力氣。

崇華的腳步聲傳來，清凈沈穩。她早就不奢望崇華能看她一眼了，生死有命，富貴在天。只有好好活下來，才能留在他身邊。

蘇陌顏吃力的爬起來縮到墻角，拽回了衣角免得崇華絆倒。白衣的仙君懷中趴著一只白色絨毛帶著黑黃色花紋的貓兒走進來，徑自走到碗架出尋了碗小魚幹，放在了貓兒的身前。

他對它，真好。

蘇陌顏咬著手腕兒，不肯出聲。那貓兒一看便知已經被清洗過，蓬松的絨毛沾染著崇華身上的冷香。崇華這般的人，對誰好的時候便一味地對它好，將心掏出去也心甘情願。若是有一天不想再對那人好了，也能無情的將之丟棄，毫無留戀。

此時，她便是那個被丟棄了的。

待到那一人一貓離去，蘇陌顏才起身。她攏好了衣襟扶著墻走出廚房，尋來帛帶將傷處緊緊地裹住。那日失了太多的血，直到現在依舊是手腳酸軟無力。

這傷不輕，想要恢覆至少也要月餘。此時已是夏末秋初，天氣已經緩緩涼了下來。不冷不熱的節氣，正適合養傷。

中午，蘇陌顏照例做了幾樣小菜，煮了紅豆米飯。院子裏多了只霸著崇華恃寵而驕的貓兒，無奈，她又縫了小網兜去河畔撈了十來條新鮮小魚，回來晾成魚幹兒餵那貓兒。

崇華隨不理她，好在她做的飯食他也吃。無事的時候他便抱著貓在院子裏曬太陽，依舊執著他的素瓷茶盞飲茶，拈著兩盒棋子下棋，一坐便是一天。

這般日子過得也快，轉眼便是深秋。

竹子是個好東西，四季常青。縱使是秋天會有些許的枯黃，但也無傷大雅。枯葉與綠葉層疊，倒也風雅。不過即使如此，到了秋日依舊會有蕭索之感。

比如說，崇華開始咳血。

他的身子總是這樣一天好一天壞的，好的時候，甚至願意起身扶著竹林走上一小段兒距離。不好的時候，便臥在藤椅上一天天的睡著，就跟睡不醒似的。

那一日，崇華靠在藤椅上打盹，而蘇陌顏給他的那只貓洗過了澡，正裹著汗巾給它修剪指甲。

這貓兒是只夜貓，當日不知怎的便跑到了竹屋的外面，被冷水澆的瑟瑟發抖，喵喵直叫。崇華見它可憐，便撐傘將它撿了回來，一直養在身邊。

野貓總還是有野性的，縱使崇華身上的仙君氣澤頗為招小動物喜歡，這貓也頗為黏他，可若是不順了心意，也是會用一雙小爪子隨便亂撓。

那日崇華抱著它下棋的時候不知怎麽，這貓兒就像發瘋了一般要跑。崇華也攔不住它，被它在手背上抓了三道血痕之後還是叫它跑了去。從那以後，蘇陌顏在定期給它洗澡的時候也會給它修一修指甲。

崇華睡眼惺忪的坐直了身子，剛要伸手去拿矮幾上的茶杯，卻突然一陣輕咳。他咳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，嚴重的時候便多咳兩聲，不嚴重的時候便少咳兩聲，從未斷過。

這一次，蘇陌顏也沒在意。卻不曾想到，那人剛一俯身，竟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，揚在了桌子上。

白瓷盞的邊沿沾上了血漬，鮮血緩緩流淌，留下一道暗紅色的血路。崇華看不前，卻也知道自己在咳血，隨手拈了個帕子揩了揩唇角。

這麽一口鮮血，猝不及防。

蘇陌顏一瞬間慌了神，她手忙腳亂的將懷中的貓放在地上，去到崇華的身側輕輕的幫他拍背。

崇華長而直的黑發從頰側垂落，與那淬玉似得臉頰對比鮮明。雪白絲帕上的血跡像是綻開的梅花，麗的驚心動魄。

“崇華……你……”蘇陌顏有些不知所措，她手忙腳亂的抓過崇華的手腕兒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將自己身體裏的真氣盡數輸了進去。

斷裂的靜脈無從連接，即便是一個翠竹小妖都鬥不過，又怎能受得住蘇陌顏這幾千年修為，承載了伏羲水鏡與女媧之力的真氣。

一時間，原本便慘白的面色更白了三分。崇華又嘔出一口血，手臂無力的撐著藤椅的扶手靠在椅背上，不說話，只是徑自的閉目養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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